2020的开年好不容易盼来了假期，可以回家过年了，然而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病毒同时尾随着人们回家的脚步，让这个原本应欢度的春节变成了战场。我更从未想过有一天危险会离我如此之近，最近的一次是在上课时给同学们讲到汶川地震的“范跑跑事件”，我想象自己遭遇如此突发情况，作为老师的我会如何反应、如何处理？至今心里仍是问号，想象的危险毕竟只是想象。
而这次，起初我并未注意自己乘坐的火车经停武汉，等到反应过来又想，我所在的车厢大都是从北京上车，中途的流动量不大。但是在返家的客车上，有许多回乡的大学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自武汉，而这时我已在家呆了三两天，并无异样，但心里开始惶惶不安，怕波及家人。不久，又有消息传出，这种病毒在潜伏期仍能传播，恐慌在此刻产生……
相信有此回乡经历的人们都与我有着同样的紧张和焦虑情绪，尤其是看到许多疫情早期武汉的病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求助无门的帖子，我甚至想到了自己若是出现类似症状，是先去医院还是在家自我隔离，是先自己吃药还是什么都不吃硬挺着，如果被确诊了，我去过哪些地方，跟谁接触过，我能不能挺过去，爸妈能不能挺得过去……我一系列问题和妄念在脑中乱飞，心绪不宁，这是我切身感受到的“恐慌”。
确诊人数在一天天增加，各种信息也跟病毒一样在网络上蔓延开来，真假难辨。恐慌是因为未知，不知病毒为何物，不知自己是否感染，不知如何消解恐慌情绪，不知如何正确面对、正常生活……而一切的未知只能靠搜集信息、学习知识、了解常识来解决。其中破心中的恐慌之“贼”最难。
其实，焦虑甚至恐俱是很正常的情绪。比如对老鼠、蛇和昆虫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等，因为这些恐惧，我们才会自我保护，才懂向死而生，是恐惧让我们得以生存和发展。直到现在，我们每天都会与它相遇相蚀。恐惧，塑造了我们自身。早上早起是害怕上班迟到，梳洗打扮是害怕给别人留下坏印象，努力工作、加班加点是害怕跟不上同行们的脚步被淘汰，健康饮食是害怕自己吃了不卫生的东西影响身体、影响工作……我们每天都在各种或大或小的恐惧中度过。人们意识到了恐惧，也就发明了各种应对恐惧的方式，在跟恐惧过招的过程中，我们发展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人类的很多文明成果，比如道德、宗教、哲学，某种程度上都是在跟恐惧打交道的过程中产生的。意大利哲学家詹巴蒂斯塔·维科曾经说过：所有的人类文明，都起源于恐惧。从这个角度看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和恐惧的相处史。
所以恐惧并不可怕，要命的是一旦面临生死关头，比如这次，当一般性的恐惧上升为对生命安全的恐慌时，人就更容易关注到环境中的威胁性信息，放大信息中的负面信号，而对负面信息的过度关注和收集，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我们把自己想象成了信息中的受害者，过于真实地将自己带入到医院人满为患的环境中，看着听着患者的绝望呼救，医护人员的崩溃痛哭……沉浸在那样悲伤的场景中无法超拔出来，情绪很容易崩溃。而这种面临生死的恐慌实则来自于我们对信息的过度解读，对受害者的过度共情，从而干扰了我们的认知，影响我们的判断，遮蔽了我们的理性。
过度的恐慌情绪，就为谣言的横行提供了便利。如今信息渠道众多，真假信息混杂，人们为了满足自己获取信息的求知欲，在看完官方权威信息之后，会自行在各种渠道充实相关细节，而不在乎真假，只为满足对信息的占有欲，这种心态反而会过滤掉官方的辟谣信息。因而，恐慌过头的情绪，往往会干扰了人们的判断，让我们反而会相信并且放大那些坏的、可怕的消息。造谣者就是利用了这一心理。他们往往先来激发人们的情绪，并利用人们的知识盲区进一步加深这样的情绪，从而达到敛财的目的。有人说记者这个职业是 “笔下有人命关天，笔下有财产万千，笔下有是非曲直，笔下有毁誉忠奸”，而在这特殊时刻，每个人的每次表达都如同记者般分量万千。
不信谣、不传谣并不容易做到，只有人在正常的情绪下、基于基础事实和基本常识才能做出相对理性正确的判断。在我老家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确诊病例，在官方还未公布这位病人的救治情况之前，不少微信群里就已经在盛传他已去世，说得有鼻子有眼，当天，人们就已经开始疯狂囤积大米，超市被抢购一空。我离得近，知道病人妻子已经解除医学观察回了家，他在医院情况良好。若非如此，我难保自己不被这样的信息击败，做了流言的从众者和囤积大米的跟风者。即便我知道真实情况，在超市里，我依然忍不住地多拿了几袋方便面，说白了，还不是本能地恐惧心理在作祟嘛。几天后，市里公布了确诊和死亡人数，谣言不攻自破，但人们依然是“宁可信其有”，依然为买到了大米感到庆幸。
几天后，我的14天危险期已过，身边也未再出现新增病例，在此期间学校早已开通了心理咨询热线，驰援武汉的医疗队里也新增了心理健康医生。疫情早晚都会过去，但留在记忆中那些惊魂未定的瞬间，需要靠自我的调节才能慢慢恢复，只是这个时间会更长。在这个意义上，治病与治心，缺一不可，都性命攸关。
对我来说，在此过程中，我经历了从恐慌到逐渐平静的全过程，这平静的获得，一方面来自客观环境的慢慢变好，一方面来自期间对医学基本常识的恶补和在阅读历史中慢慢找到精神的慰藉和心理的平衡。治自己的恐慌，获得战胜它力量的办法就是与它正面相对，将未知变成已知。在学习中获得战胜它的勇气和力量。学习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学习有关病毒的知识、相应的防御措施和医学的基本常识，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这就是普通人在这个特殊时期能够承担的责任与担当。灾难迟早会过去，但对灾难的反思才刚刚开始，恐惧一直都在，自我救赎之路漫长……
（作者系彩乐仑彩票教师）
